放弃年赚百万 只为一种名贵螃蟹

　　卓齐辉的养殖场就在万宁小海旁边，小海是万宁市东部一个近乎封闭的海湾，被誉为海南四大名菜之一的和乐蟹就生长在这里。天气预报说十二级台风“彩虹”可能要登陆，卓齐辉赶紧到养殖基地来检查。

　　记者：这个的功能是什么呢？

　　卓齐辉：它主要是防止螃蟹爬上来，它表面比较光滑，螃蟹爬上来它没地方抓，然后就会滑下去。

　　记者：如果台风到来，这个能挡住吗？

　　卓齐辉：如果风过大，它整个全部被吹倒，螃蟹可能就会逃跑。

　　卓齐辉养殖的就是万宁市特有的和乐蟹，现在市场上的价格很高。只要一下雨，和乐蟹就会往外爬。2013年底，连续两天的暴雨将卓齐辉的基地淹没，大部分螃蟹都随着水流逃跑了，卓齐辉损失将近100万元。

　　直到傍晚，卓齐辉才检查完所有防护栏，看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他心里越发紧张。

　　卓齐辉：整个云朵在很快速地移动，这是非常典型的台风天天气，它正在聚集能量，释放出来的破坏力会相当大。天气预报也不是百分百很确切，它只要还没登陆都不能完全放松，还是要很紧张，心里面还是很有压力。

　　夜很深了，卓齐辉都不敢睡觉，他一直关注着台风的动向。中央气象台的信息显示，台风“彩虹”的中心风力已经升到十四级。

　　卓齐辉：看到现在的浪开始已经在外面狂风大作了，现在开始已经打上来了。2013年，其实台风影响很有限，主要是台风带来的大量的降水，持续了好几天的暴雨，雨量过多就一时间没办法排出去，就把整个基地给淹了。当我们到达池塘的时候，到了路口往池塘看过去，已经看不到池塘是什么样的，就跟大海一样，白茫茫一片。

　　2013年的教训，让卓齐辉至今心有余悸。第二天一早，台风依然没有登陆，卓齐辉赶紧来到基地，拿起一个筐继续巡塘。他在塘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些正在往外逃跑的和乐蟹。

　　记者：是台风的原因吗？

　　卓齐辉：对，是台风的原因，天气一变化，有些螃蟹就会出逃。

　　卓齐辉告诉记者，逃走一只这样的螃蟹他就要损失一百多元钱。

　　台风“彩虹”最终跟海南擦肩而过，卓齐辉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他又做了一件事，令记者十分不解。

　　这天下午，卓齐辉与几位合伙人来到小海边，带着一筐大螃蟹和一箱蟹苗，这么贵的和乐蟹，卓齐辉却要把它们全部放到海里去。

　　记者：你是不是螃蟹卖不出去，你怕它死了？

　　卓齐辉：这个和乐蟹一直来说销路非常好的。

　　记者：那这筐螃蟹值多少钱？

　　卓齐辉：保守来说值两千块钱，小螃蟹苗也差不多两千块，我们每年投放的苗大概有4-5万元钱。

　　卓齐辉为什么还把销路好、价格也高的和乐蟹放跑呢？他的这些举动，当地很多养殖户也不理解。

　　养殖户：把蟹苗放进小海里，小海里你也捉不到啊。捉到也是别人的咯，不是你的。觉得很奇怪。

　　而卓齐辉告诉记者，这跟自己的创业有很大关系。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2012年7月的一天，卓齐辉跟几个年轻人在小海边承包40亩水塘，准备要干一件当地人一直想做却又没有做成的事——人工养殖和乐蟹。当地养殖户们听说卓齐辉准备养殖和乐蟹，既怀疑，又充满期待。

　　周易：按照我们这边的做法，跟我们这边的环境，我觉得他们不能成功。

　　卓小敬：肯定是失败的，之前我也养过，只不过不是像他们专门去养。

　　苏祝兰：养成功了，我就跟他一起养。

　　记者：您的意思他能成功？

　　苏祝兰：对。

　　村民：希望他们成功，年轻人从大学回来该让他们成功。他成功了，他来到这里指导我们，教我们养，帮助我们。

　　和乐蟹是锯缘青蟹的一种，只产于海南省万宁市，是海南四大名菜之一，市场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然而和乐蟹主要来自野生抓捕，虽然价格高，当地却很少有人养殖。

　　周易：曾经也有人想过，也有人试过，但是都失败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村民：我们都养过了，产量都低，所以养这个就不合算。

　　海洋局李股长：价格好，但是由于受到单产的影响，养殖户的利润空间比较小，有限。所以这样的话，养殖户他养殖和乐蟹的积极性就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原来，当地很多养殖户都养过和乐蟹，但花钱投放很多蟹苗后，亩产却只有几十斤，渐渐地大家也不敢接着养殖了。这么多人都不敢再做的事，卓齐辉为什么要一门心思地去做呢？

　　卓齐辉是万宁市万城镇乌场村人，2007年他到北京上大学，在一次同学聚会中，卓齐辉自豪地向同学们介绍了家乡的和乐蟹。2009年寒假，他回到海南准备带点和乐蟹送给同学。然而卓齐辉在小海边问遍了渔民，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小海里的和乐蟹已经很少很少了。

　　卓齐辉：要灭绝了，你说作为一个四大名菜来说，就是就好像我们日常每天吃饭的大米，你说大米有一天要灭绝了你就觉得是很可怕的事情。

　　卓齐辉很看好和乐蟹的市场前景，他感觉到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于是召集高中的几位同学，商量毕业后大家一起养殖和乐蟹。

　　但要养殖和乐蟹，卓齐辉和他的小伙伴们可以说毫无经验。

　　卓齐辉：就好像恰恰这个地方好像没有人这么大规模养成功过，那我就去试一下啊，能不能养出来。

　　2010年，卓齐辉比其他几位同学早一年大学毕业，他被父亲送到南美洲从事服装贸易，每年纯收入近200万元。虽然挣着这么多钱，卓齐辉却整天都想着回国养螃蟹，这令父亲十分担忧。

　　父亲：你去到那边一年赚那么多钱，你回来这个赚钱也是个未知数，加上你大堆同学来，好几个人过来，以后能不能弄出个成绩来，你要对他们要负责。

　　但卓齐辉实在等不了了，2012年7月，他从南美洲回到了老家万宁。卓齐辉一回来，几个同学也都先后来到万宁，卓齐辉的创业团队终于聚集在了一起。

　　辜迅翔：我们几个小伙伴商量说，你如果这事情如果你现在不做以后你不会再去做，以后你再做你成本很大。

　　卓齐辉：一直想做，然后你没办法做的事情，你就让你觉得很纠结嘛。纠结还不如……

　　记者：干脆一点。

　　卓齐辉：对，一刀。

　　大伙儿凑了20万元钱，在卓齐辉的家乡万宁市万城镇小海旁边花8万元租了12个水塘，总共40多亩，准备尝试养殖和乐蟹。卓齐辉和他的小伙伴这几年通过自学已经掌握了养殖青蟹的理论知识，但却没有养殖经验。

　　卓齐辉和几个合伙人花了4万元雇人从小海里捕捞了一些和乐蟹苗投放到水塘里。从此，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巡塘和守夜，还有像这样给螃蟹喂食。每天都搞得一身泥，显得很狼狈。

　　父亲：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谁家姑娘要来看到小孩来弄这个脏的，都不嫁给你。怎么嫁给你，搞了一身脏这里。

　　卓亚娜：每个孩子皮肤都晒坏了。看他们那么带劲那么用心的去做这个事情，我都感动了。

　　他们不仅很快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还练熟了一些捕鱼技能。

　　卓齐辉：全部内八字把网收好，然后这样子提起来，抓出三分之一来，倒挂在肘上，再收三分之一，把另外三分之一抓到另外一只手上，抛出去，靠腰力，一二三。

　　卓齐辉练习撒渔网时经常抓到没长成的螃蟹，巡塘时，也常常感觉到岸边有动静。这些信号让卓齐辉心里非常期待，看来养殖和乐蟹也不是特别困难。

　　半年后，收获的季节到来了。可把蟹塘抽干一看，大伙儿心全凉了。

　　符喜来：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然后那个心情，这下完了，好像没什么概念就是说，就是这个池塘平时看到那么多，现在就是一个都看不到，就是感觉就是说失败了，就是这个实验就是失败了，就是养的这个东西失败了那种就觉，一下子很低沉。

　　卓齐辉平时巡塘时总看到螃蟹，以为会有一个大丰收。谁知最后每个塘依然只有几十斤螃蟹，这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卓齐辉却又干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他不再天天待在养殖场，而是带着伙伴们，跑到小海边观察野生和乐蟹的生活环境和习性。

　　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卓齐辉决定要尝试一种不一样的养殖方法。而在这时，一位顾教授的到来，让卓齐辉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位与卓齐辉走在一起的就是顾教授，顾教授是海南大学海洋学院的教师，从事水产研究多年。2012年底，顾教授听说了卓齐辉和他的几个同学正试验和乐蟹的养殖，就专程来到卓齐辉的养殖基地看看，并向卓齐辉提出了一个建议。

　　顾志峰：后面我就给他提出这个理念，把密度降下来，不要盲目的去投那些东西，药物什么水质改良剂，不要投。

　　顾教授的这话正说到卓齐辉心坎上，他赶紧把蟹苗投放量降了下来，原来每亩投放5000只，现在有的一亩投2000只，最低只投1500只。卓齐辉还往塘里投放了不同种类的鱼苗、虾苗，甚至还专门在蟹塘边养了几十只鸭子。

　　记者：你不怕鸭子把你们的小螃蟹给吃了？

　　卓齐辉：这个倒不会。鸭子也好像是我们的员工一样。它是一个预警机制，我们在模仿生态养殖，现在的水体，如果池塘缺氧了，我们养的鱼会首先反应，浮到水面上，鸭子看到了就会去吃这个鱼。它就提醒我们，这个池塘可能有问题了。

　　又是半年的等待，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工作，但这一次，大伙儿比上一次更加忐忑。

　　符喜来：每天就是坐在池塘边，然后就走走逛逛，其实也没有什么工作。就是逛了一圈大概半个小时，然后回来，坐一下，坐一下喝口水，然后又看一下，又感觉心里面好像不太踏实，然后又走出去一遍。

　　辜迅翔：你又很期待，但是心里又很没底，你每天不断地投饵，每天不断地投，之后不停地巡塘，但是你并不知道你养的东西到底怎么样。

　　2013年初，卓齐辉又清了一次塘。这一次清塘结果远远超过大家的期待，连周围的村民也都跑过来看热闹。

　　卓齐辉：快抽干的时候是晚上，我们拿着手电筒去一照，那个池塘底下，哇，好家伙，密密麻麻的都是，一片一片的，就是被震撼到，就是那时候很激动，赶紧打电话给他们，通知那几个人，赶紧过来，水快干了，一池塘都是螃蟹。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卓齐辉把和乐蟹养殖成功才半天，池塘里的和乐蟹就死了一大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原来，捕捞螃蟹的正确方法应该像卓齐辉现在采用的这样。

　　卓齐辉：收这个的时候速度要快，免得它在里面打起来。

　　符喜来（合伙人）：也要根据情况，如果你收网时感觉很多，那就要放到水里面去，放水里面就会降低它们打架的概率。

　　卓齐辉：为什么尽量都要晚上捕，晚上捕螃蟹就没那么凶。它是非常好斗的一种生物。

　　记者：你放那么多草干嘛？

　　卓齐辉：螃蟹会有好斗性，它要是挤在一起就会打起来，草的作用是把它们分离开来，它们看不到彼此，可能就觉得安全一点。一打架就断钳，一断钳这个蟹就不值钱了，就卖不上价钱了嘛。

　　但在当时，卓齐辉却直接将养殖塘清空，徒手抓捕。蟹塘里螃蟹太多，来不及抓捕，到第二天中午阳光便将螃蟹晒死了。望着一只只被活活晒死的和乐蟹，当地村民都叹息卓齐辉他们太没经验了。

　　现在提起这件事，卓齐辉却跟记者这样解释道。

　　卓齐辉：2013年，很多人以为我们是经验不足，其实我们是从科研的角度想，放了这么多苗，看到底有多少成活。

　　记者：结果损失了那么多。

　　卓齐辉：也是在大家意料之外。

　　记者：是损失这么多意料之外吗？

　　卓齐辉：对。因为之前也没有想到会养得这么好，成活率这么高。

　　原来，卓齐辉这么做只是为了尽快得到一个试验数据，而这次清塘也终于让卓齐辉发现，每亩塘投放1500只蟹苗成活率最高，平均可以收获700多只螃蟹。卓齐辉终于找到了成功养殖和乐蟹的新模式。

　　在海南大学海洋学院，顾志峰教授给记者介绍了这种养殖模式。

　　顾志峰：咱们实验室里面是模拟和乐蟹野外的这么一个生态养殖系统。这个缸分上下两层，上面它是和乐蟹生活的缸，在这个缸里我们养了蟹，养了鱼。和乐蟹它吃剩的饵料，这个鱼就会把它吃掉，被鱼就进一步所利用。下一层缸里面我们还有水草，这个水草又会把这些有毒有害物质进一步吸收利用，那么我们这个缸就能够长期地保持水质良好，和乐蟹就能长得好。当时他那个密度比较大，我就建议他把密度降下来，因为密度小了，我饵料投入时也少了，而且这个水质保持的很好，我不需要投那些药了，也不需要投那些水质改良剂了，这个投入肯定小了。

　　卓齐辉是怎么能找到这个模式的呢？这还要从和乐蟹的习性说起。采访时，记者就亲身体验了和乐蟹凶猛的习性。

　　路人：这个是大闸蟹吧，应该。

　　记者：嗷。

　　路人：你没绑好。

　　卓齐辉：扎进去了。

　　记者：没事。

　　卓齐辉：你感受到了我们的血汗钱了吗？

　　卓齐辉通过观察发现，因为海南气温高，和乐蟹比其他青蟹更加凶猛，所以养殖密度一高，和乐蟹就很容易在水下打架，最后导致存活率不高。而减少蟹苗的投放量后，和乐蟹产量反而提高很多。

　　和乐蟹的亩产量提升到200斤以上后，一个7亩左右的蟹塘可年产和乐蟹1500斤。卓齐辉的养殖基地有200多亩，现在年产和乐蟹40000多斤，但每年的和乐蟹仍然不够卖。

　　海洋局李股长：在一定程度上很好的解决了和乐蟹养殖单产不高的一个瓶颈。单产的提高，他可以增加单产养殖效益，养殖效益的可以充分调动养殖户的积极性。这样只有我们养殖和乐蟹的人多了，对苗种的需求量大了，这样才能带动我们和乐蟹苗种企业的发展，最后形成我们整个产业链的一个循环有效连接。

　　采访即将结束时，卓齐辉带着记者来到他养殖基地一公里外的一片湿地。

　　卓齐辉告诉记者，在这里他们又租了200多亩地，正进行着另一个试验，这个试验如果成功了，和乐蟹的亩产量还将大幅提升。

　　卓齐辉正在做的试验是培育红树林，这样做是为了模拟和恢复和乐蟹栖息地，然后把螃蟹养在红树林里，既可以保护环境，又能提高和乐蟹的产量。

　　卓齐辉：红树林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呢？第一个，能够保证它有非常隐蔽的栖息地，还有就是减少它互相残杀的概率，所以红树林才是提升和乐蟹产量的很好的方法。

　　卓齐辉每年都向小海投放和乐蟹，因为保护和乐蟹既是卓齐辉创业的目的，也是他成功养殖和乐蟹的原因。